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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êver encore un peu


我轉過頭就看見你坐在右邊,你的臉在窗前背著光線,後面的三萬尺高空被日出裏溫柔的顏色輕輕包圍。雲層、機翼、你的輪廓、你的髮尾、你的眼睫毛,都閃閃發亮。

看到《About Time》的結尾,主角分享著他穿越時空的奧秘,我把你早餐盤上的蛋糕都吃完,你對我單眼笑了笑,十三個小時的飛機也就如此一眨眼睛就完。

你代機師宣布我們快將降落戴高落,然後興奮不已地注視著離我們愈來愈近的那塊土地。我說:「來送機的你是不是搞錯了,怎會送到飛行旅程結束的另一個機場?」你笑說:「難道這邊不用搬行李嗎?」可能那是更名正言順的「送機」,但我不想理,只想知道以後怎麼樣才不會失去你。

著地後,你拖著我的手,兩件同款的黑色運動衞衣飄出空橋,然後是走廊,再到入境大堂。你從行李輸送帶上搬起我的兩個大行李箱,裏面裝著兩千份展覽簡介,和幾本硬皮厚得像字典的參考書,它們加起來重得跟兩座𥖁頭沒分別。我們每人推著一箱,藝術的重量,直到坐上火車,我依然有種和你來移民的電影感。

耳邊陸續響起法文,「Bonjour monsieur」、「Bonjour madame」、「Bienvenue」與「Enchanté」,其餘的都經已聽不懂。在車廂最尾一行的我,下巴靠向胸口前的背包,只會呆呆地望著你,和你身後正高速往後退的風景。

「親愛的,我們來到了巴黎。」「嗯,我們來到了。」在一間咖啡店裏面坐下,外面露天的位置有幾張小圓枱和木椅,曬著依舊微弱但剛好的太陽。客人要不就是一個人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書,要不就是兩個人低聲地說著話。一切如此不真實,連路過的汽車都故意小心翼翼,盡量不輾過什麼。

我裝模作樣地練習著,「Je voudrais un café et du pain, s’il vous plait」,可是到侍應走過來時,我還是忍不住說英文。穿著黑色連身短裙,加上一條白色圍裙的她笑著回了一句「voilà」,如Françoise Hardy的那首歌,便轉身走向後方角落的吧枱。

幾分鐘後,她拿來了我們點的咖啡和麵包,我偷偷地問你:「來巴黎第一樣要做的事,你知道是什麼嗎?」你搖搖頭,於是我繼續說:「就是來咖啡店,全世界最美麗的侍應都在巴黎。」

我告訴你之前看過陳寧的一篇文章,她寫到在巴黎用幾歐買杯咖啡,就像買了張入場券,進來看巴黎女孩工作時的風姿,看她們與客人互相近乎是調情的對話,像看一場表演,我說可能甚至像看一場生活上的革命,看得我給的三毆如此值得。「或許我該來學做侍應」,你聽完笑了笑,然後沉默不語。

我們拖著沉重的行李走路來到將舉辦藝術展的場地,那是一所舊式酒店,就在凱旋門的附近。我看著展廳裏每個空間—都有兩扇落地窗、一座壁爐,和一面鏡。我多想從此以後就把你鎖在那裏,關上所有門窗,多想你可以只被我收藏,多想那是一個永遠不會完的早上,多想用你隨口說的「下年再陪妳來」命名一場有我真正存在的作品展。Voilà,voilà,c'est comme ça,可不可以就那樣?

跨越半個地球,難得逃離的一星期,最後還是匆匆掠過我的人生。兩箱的紙張始終沒有被消耗掉,而我出差為畫廊所帶來展出的,都一件不留地被送回那其實沒有出口的島嶼。我只能勉強地原諒那些沒有買下它們的法國人,為何不懂欣賞,保留至少一幅有關希望的想像;然後再原諒你,為何沒有貫徹始終,送機送我到我們關係結束時的另一個機場。

「我回來了,我自己回來了。」我轉過頭依然看見你坐在右邊,你的臉在窗前背著光線,後面的三萬尺高空被日落裏溫柔的回憶輕輕包圍。雲層、機翼、你的輪廓、你的髮尾、你的眼睫毛,都仍舊閃閃發亮。

我將一直背負你,和那兩個大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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