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前世

有次問你最記得哪一套一起看的電影，你說是《高達之革命性改變》。當時我很驚訝，竟然是這部最關於政治的電影，你明明從不評論政治，就算我發表偉論時你也不會回應，我以為你一向討厭政治。

電影中有一幕拍男女主角與民眾上街示威，作為法國新浪潮導演的先鋒之一，高達敢於挑戰權力，也一直高舉民主的旗幟。當一位警察在鎮壓之時發現高達並向他訴說敬意時，他轉身對女友說：「永不對警察道謝。要說食屎。」坐在戲院的我，當時忍不住偷望了眼身旁兼職為輔警的你，而當然你照舊一臉平靜毫無反應。

後來跟你同居，知你每次都偷偷把當值後的制服收起，然後週末背回屯門家洗，可能是不想讓我看見。後來搬到了大坑，距離變遠，偶然那些藍色制服開始出現於我們的洗衣機。雖然我照樣掛起它們，然而你每次都會把這一套衫褲提早收起。

然後有一天我們放工回家，你說希望以後都住在大坑。我問為什麼，你說：「因為這裡從不曾聽到過普通話。」你能不能想像當時對我有多震撼？而伴隨的是深切的感動。原來我們同樣痛恨、同樣渴求、同樣硬朗。分別是你選擇以賺錢改變命運，而我卻無才又不甘平庸，還自以為很有骨氣。

最近你在考督察，而我天天在播My Little Airport的《今夜到干諾道中一起訓》，也為當年你不去金鐘而吵架，但請不要介懷我的喜惡。我只是經常懷愐，香港的事再重大，也把所有衣服帶回來洗吧。

一個月前我們訂了去泰國的機票和酒店，六月七飛六月十回港。後聽聞六月九有反送中遊行。在我而言，這種錯過其實很羞家，可惜我經已不是五年前正義大愛的人，所以選擇裝個理直氣壯地錯過。雖然行程照舊，視線卻離不開電話和現場直播，大概令你很掃慶吧。可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沒心情去旅行，第一次想快點回到香港，也是自雨傘後第一次覺得香港人可能有一絲希望。四日三夜，每次開口我都是說：遊行的事、怎麼辦、做乜9，連酒店吃早餐的隔離枱也有幸聽到777特首的記招發言，不知你有沒有覺得你女朋友很失禮很麻煩。

但是，正如我所講，無論去過幾多國家，飛過地球幾多圈，我都改變不了我是香港人的事實，生活的基調依然是與香港密不可分，而整個世界只有一個地方我會叫得出做「屋企」。blah blah blah，也許你都聽厭。最後我想說的只是，星期六我們去的白龍寺，在入口前你說這是一座由地獄通往天堂的寺廟，進去的時候千萬不要回頭。但你卻回頭幫我拍照，你是不記得還是沒留意，這樣便上不了天堂，你要為我留在地獄。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回頭。 (寫於2019月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