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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Time High


自從在倫敦開始全職工作以來,生活就再沒有喘息空間,每天一百樣的事情要忙,忙得連情緒都得持續地被抑壓,擇日崩潰,必需如此保持克制,才能獨自正常地在異鄉生存。


今年一月,男朋友由香港飛來倫敦陪我過生日,怎料到步之後不久,就急速演變成一場無止境的滯留。他回不了香港的同時,我也正式完成迎新訓練,戰戰兢兢地投身這邊的藝術館。


回顧那三個多月的相處時間,我好像依然未能捉緊什麼。每晚放工的我,差不多都筋疲力盡,還要埋首寫作堂的功課,還要籌備新的作品,還要提交參展的申請⋯⋯總之無時無刻都在追趕行程和死線,感覺從來沒有休息過。另外由於男朋友的機票一再延誤,我們只能不斷搬家,由上間Airbnb轉到下間Airbnb,讓原本已經疲於奔命的日子火上加油。


後來我們決定用SpareRoom找個長住下來的地方,總好過繼續搬來搬去捱貴租。於是我退掉了原本跟朋友和他家人住的房間,結束了寄人籬下的短暫停留。實驗證明,就算別人怎麼體貼入微,怎麼關心自己,對於一個從小沒有家庭概念的我,始終難以適應,也終究無可奈何、無能為力。想起童年唯一快樂的光景,是公公完全放任我的年代,那時嚐盡真正的自由,鐘意做咩就做咩,充分享受到沒有父母的好處。那可能導致我日後都難以與任何其他長輩同住,何況我又一直以遠離他們,作為推使我奮發讀書的最大動力。


原來小時候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此刻的生活,真正地遠離所有在我背上燙下傷疤的人。


某天收到電郵通知,說我呈交的建議書被接納了,新作將連同三件錄影作品一同於藝術館內展出。那將會是我人生的第一場以「藝術家」名義參加的展覽,興奮之餘,心裏充滿著更龐大更沉重的恐懼。然後我足足用了幾星期來梳理情緒,也未有強悍的心智來平伏心頭翻滾著的巨浪。我知道,若果不是剛好男朋友在旁,我大概是經不起考驗和磨鍊了,尤其我那輕易放棄的性格,大概就只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會緊握些少堅持。


由二月尾開始準備展覽,到三月我都不敢稍為停下半刻。除了到處拍攝倫敦鐵路的錄像外,我甚至加把勁把自己更激進地推向牆角,於是莫名其妙地報起讀詩的表演,趁男朋友仍在身邊時,盡量做最多的事來維持創作上的氣勢。我當然一早預料到,他的離開會為我帶來戲劇性的轉變,而逐漸逼近的現實只會與我殘酷地對待。


讀詩的夜晚,我站在台上,你坐在台下,觀眾都閉上雙眼,只有你以亮麗的目光幫我拍照。我顫抖的聲線,似深宵傾電話般,輕快地震動著幾十對的耳膜。沒法想像我的文字,經過內在的翻譯後,還剩下多少值得思考的內容,還保存到多少動搖的足跡,還記錄了多少真實的故事。可能不多吧。


那次回家的時候,你說由觀眾的反應推測,他們應該很喜歡我的詩,所以聽後才紛紛找我聊天,又約我去他們的聚會。我說只因我寫了他們世界以外的東西而已,那其實並不代表我真的寫得好。之後的幾天我們都在Tate來回打轉,除了工作外,你一直在幫我研究,如何將兩部舊電視各自的運行速度維持同步,連「技術人員」都說無計可施時,你都固執得不肯接受。就連行為藝術表演的新聞片段都要由你來為我準備,我知你都根本不敢看當時的情景,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整理。


你說你很喜歡那個雙螢幕的裝置,所以一直守候在它身邊,確保它以最好的狀態呈現給英國的觀眾。「同不同步,有沒有字幕,真的差很遠——如果我是你,我每天都會過來安裝,不會假手於人。」而現實中你都幾乎把自己變成另一個我,在你臨飛的當日都沒離開過我的作品半步。我不知道那關於我前度的短片,到底為什麼值得你日日夜夜為它苦惱;我也從未理解那封寫給前度的書信,為什麼值得你為它在夜裏護航。於是我想你大概比我更適合飛翔更適合觸摸天空的高度,而我需要反覆練習在地上踏步向前,回頭的時候不一次又一次地跌落谷底。


看我寫的所謂快樂多奇特,近乎沒有任何把握,近乎不堪一擊,也沒有任何鑽進靈魂的認知——但至少我察覺得到,那三個月已經是我人生的All Time High,只願隨即而來的技術調整不會太過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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