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脾氣

「如果你出事，除咗你屋企人，有無其他人願意不顧一切去救你？」我放低本文學雜誌，拎出手機問我男朋友。

「有。」一秒之後你嘅回覆喺whatsapp彈出。

「邊個？」

「我有三個朋友會噉做，同埋我個ex。」

我聽到你噉答，「同埋我個ex」，仲答得咁理所當然，我開始有啲燥底。但我都繼續問。

「噉如果調返轉頭，你會唔會都出生入死噉救佢哋？」

「會。」對方又係俾咗個秒速回得最誠實嘅答案，我為此唔知好嬲定好笑。

「噉咪好囉，你哋可以互相救大家。」我懶係大方咁應機，差啲講多句「噉做乜唔喺返埋一齊啊咁好」。

「呢條問題我無計妳在內咋，但如果妳唔救我，都唔緊要。」

「點解要我救你呢，你個ex搞得掂啦。」

「（笑喊）」

「雖然我覺得無人會嚟救我。」

「點會，妳個ex都一定係會嚟救妳。」

黑人問號。

「唔suppose噉囉。」

「無話sup唔suppose嘅。」

「噉我係咪要打返個電話俾佢現任，睇下佢救唔救我個ex，使咪我幫手啊？」我每次發脾氣都會不自覺地進入呢種passive aggressive mode。

我繼續9up：「點知佢喺救我個ex嘅途中被條龍殺死咗，於是乎到我上場囉，火杯的考驗噉囉⋯⋯」

「哈哈，妳真係好cute。」似乎呢位先生都仲係完全sense唔到我嘅憤怒。

然後個對話就噉完咗，你以為無咩事可以出返去做嘢先，但係我就依然耿耿於懷。

我心諗，有無搞錯？我黑色幽默到噉，聾都知咩料啦，你都仲當我純粹講笑，令我更加嬲到震。但我唔想嘈，唯有發揮港女應有嘅精神—扮無嘢。

尤其係當呢兩條問題史無前例地咁適用於呢個地方，問嘅情況係完全可以隨時發生喺我哋身上，而你會諗咗你個ex先，好yeah。同埋，你都仲覺得佢會嚟救你，bravo。

噉我哋喺度做緊咩？

到你差不多放工嘅鐘數，我再whatsapp我呢個遲鈍嘅男朋友。「今晚我想去樓上書店買書，陪我？」

「好啊。」

疫情下WFH咗一個星期嘅我，終於有得出街買本書，我喺衣櫃拎咗條前排上網買嘅黑色連身裙出嚟著，再興致勃勃地喺鏡前化個靚妝。我喺樓下巴士總站直接坐到出旺角，你就喺地鐵站E出口度等我。

經過菲林相機店嘅時候，我哋順便去拎上次曬咗嘅嗰卷菲林。我次次都問你，會唔會買返部即棄菲林相機試下，而你口罩上嘅眼睛每次都定一定，然後淘氣噉話：

「唔會。」

「但呢個型號可以reload，都幾抵玩架喎。」我想再試下說服你：「我哋仲可以一齊影，可能你玩落會鍾意呢？」

「唔會。」

唔會唔會唔會，又唔會，我心裏面反白眼反到去後腦，fine，唔會咪算囉，噉我自己影囉。

可以點姐。

點知去到書室，我想買嘅書竟然無貨，oh god，點解今日無樣嘢順我意？正當我以為我嘅心情已經差到無得再差嘅時候，我男朋友彈左句反高潮嘅建議出嚟：「噉既然買唔到，我送妳去撘車？」

「吓⋯⋯」我望下手機，螢幕上顯示七點十五分，我出咗嚟三個字，你話送我撘車返屋企。

「飯都唔使食？」我黑面地問。

「禁咗堂食嘛，一係同妳去買外賣？」

DKLM。我想尖叫。

我完全嬲到唔記得咗，係喎，無得堂食，究竟點解拍拖連餐飯都無得安安樂樂坐低食，於是我只能疾晒機，唔知點應個我對面嗰死人頭。

「妳想食咩？我搵下，我哋買外賣，再送妳返屋企好無？」你好好脾氣噉問。

「唔使啦，我唔想返屋企，你咁趕住走不如你走先？」我好臭脾氣噉講。

「妳唔食嘢又胃痛架啦啵，妳想去邊我陪妳啦？」

「唔使你陪，我自己搵地方去。」我fing開佢想拖我嗰隻手。

「香港都無地方好去啦依加⋯⋯」佢又想拖返住我。

我唔信，再fing開佢，拎起部手機不停碌，然後見戲院唔開，museum唔開，bar唔開，yoga studio唔開，按摩店都唔開⋯⋯okay，you win，真係無嘢開。留喺外面又危險，個病爆得咁嚴重，就算買咗外賣都唔敢除低口罩食。

原來我哋真係無地方好去。

我隻手一路㩒電話一路震。我已經喺屋企stuck咗好多日，我嗰下真係好炆憎，點解可以無地方去，點解會無晒自由，點解可以救個ex先。

「得，噉我去撘車⋯⋯」我心有不甘地講。

「我送妳。」

「都話唔使。」

「但係我想。」

「但係我唔想，你明唔明？我已經無地方可以去，書又買唔到，係咪連自己撘車嘅自由都無埋啊？」我推開佢。

你無言。

「你返屋企啦，bye bye。」我對你揮一揮手，你一臉無辜噉望住我，我有點心軟，不過我真係抖唔到氣，我需要行開下，所以就轉身走咗。

作為一個已經一年無去過旅行嘅香港人，我覺得我就死。完全係被囚禁緊噉樣樣。

我再次拎出手機，send咗幾個whatsapp俾幾個朋友，問佢哋有無人得閒。

「出去兜風？」有個朋友回得幾快。

「好。」

我同你down咗聲，然後我嗰晚就坐喺朋友架新買嘅電單車上面，好似王家衛套《墮落天使》裏面嘅主角噉穿越海底隧道。佢話帶我去機場，經過青馬大橋嘅時候，我哋左右兩邊紅色嘅燈光不斷地後退，好似拍緊科幻片噉。

之後入到大嶼山，我朋友扭盡油門，眼前成條馬路瞬間好似一條時光隧道，周圍一架車都無，有個moment我連自己喺邊都唔知道。我只係望到，速度計個數字去到「185 km/h」，我個人好似架飛機噉起飛，幾乎可以離開呢度。

成個夏天嘅風都激昂澎湃地拍打我嘅皮膚。

我第一下嘅反應係，如果呢一刻有架貨車撞埋嚟，又或者我朋友一個唔小心，我地應該必定會死。

我喺全黑嘅頭盔入面笑咗一笑。

係嘅話都未嘗唔係一件好事，只要唔好炒車又死唔去就夠。

我記返起一句台詞。

「我已經好耐無坐過電單車，都好耐無試過咁接近一個人，雖然我知道呢條路唔係好遠。我知道好快我就會落車，但係，呢一分鐘，我覺得好暖。」

到咗機場維修區，我哋坐喺海邊嘅石頭上面望住每架啱啱起飛嘅飛機，呢架飛英國，嗰架飛杜拜，幾時到我？

之後返到屋企，已經凌晨一點幾。我除頭盔嗰陣無留意，一除所有頭髮都打晒結。我沖完涼，一路吹個爆炸頭，一路睇幾個鐘前收到嘅WhatsApp。

「妳不斷fing開我令我好難受，令我發覺有啲嘢原來的確有個極限。呢個極限，我之前一直唔相信佢存在，不過頭先我終於感受到。」

我回咗句「Home」，一個剔，睇嚟你熄咗電話。我喺度諗，唔知你係咪想分手。

呢個時候個朋友send咗句：「妳啲頭髮點啊？」

「打晒kick。」

「下次貼身教妳點除頭盔啦。」

我無再回。

其實我都只係想抖啖自由嘅空氣，我唔知點解咁難，點解要好似傷害自己愛嘅人，先可以飛一程路？我真係唔介意幾時死，同你會唔會救你個ex，又或者佢會唔會救返你。我都唔介意你會唔會買嗰部菲林即棄相機，會唔會陪我一齊影相。我更加唔介意你想唔想同我食飯，抑或買外賣，定送我撘車返屋企。

我介意嘅係，我唔知我哋係度做緊咩。

我繼續嬲晒全宇宙噉去瞓教。

「對唔住。」去到第二朝，我都係死死地氣噉向你道歉。我都唔知點解無做錯，都又要跪玻璃。甚至可能跪完都會俾你拋棄。

「妳心情有無好啲？」

「無。」

「噉等我考到電單車，我車妳？」

聽到你噉講，我突然好想喊。

可能我哋就係無得知自己做緊乜，因為根本成個世界都唔知做緊乜，而就算唔知，起碼有個人好傻好誠實噉對妳。同埋，就算喺呢度無晒選擇嘅權利，佢都揀咗妳。

寫到呢度已經唔識點埋尾，可能我只係想講，下次我唔會fing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