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的日常

距離上一次寫blog已有四個月之久，不是無話可說，而是重要事情發生的頻率太快以致我無法處理人生，但我第一次如此心甘命抵。要事先聲明這篇純粹為感受之談，對你來說可能極其量只算無關痛癢，但對我來說好比一輩子的煎熬。

星期一，到凌晨四時依然無眠，滿腦子想著剛剛的爭執，說要去中環是不是我的錯，然後沒去只有路過銅鑼灣是不是我的懦弱。

星期二，預訂了兩張的戲飛，約好電影朋友補祝他的生日。下班後我們先在油麻地吃晚餐，我問起他的週末，即使我已經能夠想像他在生日當天承受著什麼，但親耳聽到還是更加痛心。他說每次發夢都要「睇實」他的朋友，因為這位手足站得很前，他怕他隨時被捕。我心裡有點生氣，怎麼不先「睇實」自己，然後當他說「朋友在推鐵馬」時指著自己，我當時差點就哭，但真的不想用眼淚幫他慶生。

星期三，天文台掛上八號風球，中午前我已經離開公司，一回到家就抱頭大睡。醒來看新聞，然後收到一位音樂朋友的臉書訊息，他說他想下次示威時衝上前讓警犬把他一槍打死。我一下子覺得喉嚨像是被截斷了般失聲說不出話，彷佛他絕望的表情就在我眼前。我打了句「don’t die before me」，對這樣無能的自己感到難以置信，請問讀什麼心理學可以讀得如此不懂反應。試著安慰他的同時，一如既往地其實比較像是他在安慰著我，溫柔得連求死都只是怕身邊的朋友受傷。

星期四，繼續遊說身邊的人罷工。有個中學時期認識的師兄說他在公司很崩潰，說他於聚餐時提起罷工的事被同事集體潑冷水，覺得做好人真的很辛苦。是的，很辛苦，想起太宰治留給我們那個「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背影。

星期五，行政朋友說羅智光出信表明必然追究「違反政治中立」的公務員，他的辦公室彌漫著一股恐慌。我說，那別罷工，寫點什麼算吧。他說，不了，「I’m going」。然後下班趕去遮打花園，每個人高舉起電話的燈光喊著「香港人加油」，中環從未這般美麗。

星期六，找家姐洗牙，然後吃午餐時她說這陣子沒有人能快樂得起，因為這件事上根本所有人都輸，我們都已經輸得太離譜。但要是將來她仔仔囡囡要出去，她也必定會陪他們一起出去。堅定的眼睛，堅定得讓我看見那閃爍的淚光。

然後今天星期日，寫了首關於六一二的短詩寄去美國，寫了段祝福給被告暴動罪的新婚夫婦，再寫了這篇雜亂無章到極點的週記，記每個盡是掙扎但無從放棄的星期，記每個滿佈荊棘與傷痕卻無可後退的角落，亦記每個與命運抗爭至死不渝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