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首爾碰上的藝術展：已是明天了嗎？

自從寫完上一篇文，我對某些事情下定了更大的決心（想要更強悍地扺抗正被磨蝕的自己，抑或是更迅速地去埋葬她的自由？）。

可惜的是，還等不及在過程中多受一點苦，我便乾脆墮入終點，和失敗。不過這實在怪不得誰沒給我機會，人生中從來就沒有任何人有義務為我做任何事，況且自己能力不足又怎會有獲得別人關注？

我曾經認真研究那些以往通通都不會考慮的alternatives，曾經用力不去親眼見證一個地方的倒退，曾經投放時間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不太容易，但連不太容易的這些事都比忠於自己容易得多，卻又不到我繼續不太容易下去。我以為是必然的選擇權離我愈來愈遠，也許人是需要浪費一些青春去還債才能換取老來的些少尊嚴，只是，現實已經夠難捱還可以入肉多幾分？

在完成了最近藝術家黃岩一場關於「山水紋身」的開幕後，我趁有中秋節假便飛去了首爾，這是我咁大個囡第一次去南韓（好像又再進一步成為乎合了所有stereotypes的港女，哈哈！）。感覺這次旅行的時機剛剛好，perfect timing，好讓我至少能說句「反正我有比那個垃圾面試更值得的地方要去」，即使心知肚明我哪曾豁達過？

然而這趟旅程發生了許多我想寫的事情，竟然。

第一樣想寫的是首爾的當代美術館。超乎預期地，我參觀的三間博物館都令我印象十分深刻，雖然我不是專業的品評人，但以我的認知來說我覺得作品和策展方面都極為高水平，很值得一去。

其中Daelim Museum在辦的個展可算是我一輩子難忘。藝術家是出生於西班牙的Coco Capitan，她十七歲時就去了英國倫敦發展，期後憑著個人精彩的作品集，入讀皇家藝術學院，主修時裝攝影。她曾跟著名世界品牌Gucci合作推出一系列時裝Tee，作品引起全球關注，她的手寫字句也從此廣為人知。本次命為「Is it tomorrow yet?」的展覽綜合了她攝影、繪畫和散文的創作結晶，而這個擁有超額成就同時被喻為藝術界新星的女孩今年只有二十六歲。

我認為她成功的原因，不僅僅在於她的展覽吸引了龐大的觀眾群，更重要的準則大概是「由我踏進展場到離開以後，甚至直到此時此刻的整個體驗中她讓我思考了多少」。我很喜歡一樓展覽廳的第一幅攝影作品，連同一幅手寫紅底白字：「Your soul is corrupted by mass culture and you still think all this is beautiful」。照片從側面影一個坐在地上，頭（因爲絕望）深陷於雙腳間的男人。他只穿上了紅色的連帽外套，和一對紅色長襪，他的臉和上身被外套完全遮蓋，他卻沒有穿任何褲子，於是私處一覽無遺。當時的我一下呆了好幾秒，覺得照片的角度和結構很美，而它表達的訊息不言自明，既有表面的視覺震撼感，又不乏深層的意義。再加上寫出來簡單直接的一句，將大家無限的想像歸納至一個合理的共同領略裏。我開始想，該穿的部分不用穿，不用穿的部分通通都穿；該重視的事不用花時間，不太重要的事卻誓要大費周章，大概就是高檔品牌和傳媒一路以來奉承的精神吧？還是這也算文明進步？

另外在美術館的頂樓，策展團隊將展廳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室內游泳池，地板換成一塊塊白色方形瓷磚，中央是一部巨大的螢幕播放著水池淺藍色泛光的波紋，而四面牆掛著像真人般大小的人像攝影，全是國家級泳隊的運動員。不用談太多，單純在如何有效建立一個配合主題的空間層面上，我已流連忘返。

我很喜歡Coco Capitan很有技巧地拿捏藝術的純粹性和商業成份之間的平衡點，見她如何大賣印有她手寫短句的商品，有人或許會覺得她太過商業化和世俗，不過我欣賞她有種「我行我素你喜歡就好不喜歡也罷」的風格，以及「我要出位我要世界看得見我」的堅定，況且藝術家是應該賺錢的，難道要寂寂無名然後窮到褲穿窿才等於高尚？這是種多落後的價值觀。

見識了如此年紀輕輕卻事業有成的人，我忍不住想像一年半後的自己—二十六歲，會是怎樣的模樣，怎樣不堪的模樣，怎樣不堪設想。

回港後，剛好有位朋友送票逼我自己去看一齣舊電影，是意大利導演Giuseppe Tornatore不巧的名作—《Cinéma Paradiso》。它的好看程度足以令我把它當成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電影之一。而電影中的主角Aflredo好像在和應著Coco的一句：「What are we going to do with all this future?」，他們都似乎在催促著我，對我說：「Es muss sein」。

而我必須離開。